【亚梅哨向AU】Requiem For A Tower 塔之安魂曲 09
09
莫甘娜敲响医师的房门时，整座塔几乎都已经空了。
训练多年的哨兵们披上象征荣誉的猩红色长袍，领口处绣着高塔的图腾，在第一时间被派上了战争的最前线，而本应带领着他们冲锋陷阵的首席向导此刻却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这里，因此盖乌斯在看清楚来人之后不免意外地瞪大了他视力不清的眼睛：“莫甘娜，是你吗？塔没有给你指派任务吗？”
从莫甘娜记事起，盖乌斯就一直在塔里担任着医师的职务。年事已高的老人有着半长的花白头发和越来越差的视力，他常常不能靠眼睛分辨出来者是谁，但是他的脑袋却可靠得多。老人的记忆力从未随着年龄的增高而有着丝毫的衰退，哨兵或是向导只要报上自己的精神体，老人就会毫不犹豫地立刻叫出对方的名字，没有人会在与他接触过之后还质疑年龄是否会影响他的医术。莫甘娜曾经好奇地询问他人知不知道医师真正的年龄，而不论是像她一样从小在塔里长大、还是从外头世界被抓来的人给出的答案都是一样的——从他们能回想起的最久远的记忆算尽头起，盖乌斯就一直在。
然而奇怪的是，从没有人关心过神秘老人的来历或是过往，莫甘娜在听到梅林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甚至脑袋空白了片刻，才想起医师的存在。这么多年来盖乌斯在塔里就像是一个透明人一样，从来没有人在他身上倾注过多的目光，而如今莫甘娜静静回想，才开始怀疑这一切是不是老人故意为之。
盖乌斯摩挲着戴上厚厚的眼镜片地问道：“怎么在这个时候来这里？是有哪里受伤了吗？”他已经习惯性地戴上听诊器和手套，对面的莫甘娜却始终沉默着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没有丝毫来就诊的意思。在盖乌斯挑着眉毛将眉头皱紧之前，她终于缓缓地走上前来在病榻上坐下，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艰难而又郑重无比地吐出了几个字：“盖乌斯，我需要知道关于莫德瑞德的真相。”
医师面不改色地回答：“这件事情都已经过去十年了，你为什么现在想起来追究？”
“艾莫瑞斯告诉我你知道事情的真相。” 莫甘娜悄悄攥紧了拳头，墨绿色的眼眸里燃起了淡蓝色的精神力光芒，“当年你是不是对我说谎了？莫德瑞德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告诉我，盖乌斯，你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
医师布满皱纹的惺忪双眼静静地注视着莫甘娜，久到黄金蟒蛇不安地直起身子做出攻击的预备姿态，盖乌斯才摇了摇头将听诊器摘下，淡淡地开始陈述十年前的久远记忆：“莫德瑞德原本是难逃一死的。”
“他伤得那么重，我在这间房间里守了他七天七夜，那孩子能不能睁开眼睛还是要看他自己的造化。而在第八个晚上，塔却直接派了那些不会说话的头戴兽骨的守卫，把他扔到狼群和鬣狗游荡的荒郊野外自生自灭去了。”
莫甘娜嚯地站起身来，才发现自己的腿在剧烈地打颤，几乎叫她站不住：“他们……他们怎么敢？！就算塔不在乎他的性命，可莫德瑞德是和我进行过精神绑定的哨兵，塔绝对不会随随便便放弃一个战斗力能提升数倍的哨兵啊！”
“那不是什么免死金牌，莫甘娜。你听说过切断技术吗？”老人安抚着莫甘娜坐下，继续说道，而脸色发白的莫甘娜在听到这个词语的时候，勉强保持着镇定的面孔终于露出了崩溃的神色。“切断技术是用来强行将已经做过最终标记的哨兵和向导分开的方法……把扎根进对方意识云的思维连接全部融断，好比剜出你的半颗心脏、或是将合为一体的灵魂再次一劈为二。”她喃喃着，而老人默认地点了点头，补充道：“这种技术最早出现是为了服务那些精神伴侣意外去世而悲痛到不愿独活的可怜人，然而由于操作失败的风险太高，稍有不慎就会导致意识云的彻底死亡，因此渐渐被当作禁忌封存了起来。而塔重新开始切断技术的研究当然不是做善事，他们不愿意亏损一个像你这么优秀的向导，所以当他们决定舍弃莫德瑞德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用切断技术断开你和莫德瑞德的精神绑定，让重新恢复自由的你成为亚瑟的向导。”
“亚瑟？亚瑟……”莫甘娜迷茫地重复着这个名字，恐惧如同洪水猛兽将她吞没，她尖利的声音剧烈颤抖着，像是个即将断线的风筝：“可是我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弟啊，我们怎么可能……不，不可能！”
“在塔的眼里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为了制造出最强大的杀戮机器，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如果你还有印象的话，差不多就是在那个时候，亚瑟主动提出他想要成为黑暗哨兵。”盖乌斯平淡地叙述着，眼睛深深地注视着莫甘娜：“没有向导的黑暗哨兵要承受极其痛苦的思维超载，更何况他是S级，得不到安抚的意识云暴躁起来甚至会危及他的性命，他为什么还决意要那么做？有一部分、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为了你，莫甘娜，亚瑟不想让你做出牺牲，于是他选择了牺牲自己来保护你。”
莫甘娜怔怔地看着盖乌斯，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发烫，她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是在流泪。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制地从她的眼眶里滚落出来，十年以来她几乎忘记了流泪是什么滋味的，莫甘娜麻木地想到，惊讶于冷血动物怎么还能流出这样苦涩又烫人的液体。
黄金蟒蛇安静地盘桓在莫甘娜的手边，伸出分叉的信子试图舔舐掉不停滴落在主人手背上的泪珠。盖乌斯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莫德瑞德没有死，你是他的向导，你的意识云没有崩溃，他就一定还活着。当年时间匆忙，我只能用装尸体的推车把他送出去，偷偷地藏在经过的货车车厢里，我在他的胳膊上留下一个绿色的三角螺旋记号，希望有德鲁伊人能将他救下。我的确不知道他在哪里，如果艾莫瑞斯也不知道的话，那么我猜莫德瑞德应该是选择自己藏匿了行踪，你们这些在塔长大的孩子都很难轻易相信别人，也许德鲁伊自由向导组织也没有办法彻底获得他的信任，为了不让塔找到，销声匿迹是最安全的选择了。”
莫德瑞德还活着。莫甘娜的喉头哽咽了一下，她一边为自己哨兵的安全而欢欣鼓舞，却也忍不住心底怅然若失的情绪，而在盖乌斯面前，这一切都不是什么秘密，老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安慰道：“你不能苛求太多，莫甘娜。十年的时间都没有让你们的思维连接断掉，不就是他还记得你的最好证明吗？总有一天你会找到他的，而现在，你既然愿意放下对亚瑟的仇恨，就应该看清塔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
远去的号角声将莫甘娜拉回到了现实。她愣了片刻，厌恶的表情出现在她的脸上，她迫不及待地剥下自己身后的猩红色披风用力地扔在地上，痛苦地捂住了头颅：“神啊，我都做了些什么……我该怎么办？你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呢，盖乌斯！这样我就不会犯下这么大的罪过——我毁了亚瑟，而亚瑟将要毁掉这个世界！”
老人沉默了片刻，叹了一口气说：“原谅我，孩子，我不是一个有勇气的人——如果我有的话，就不会眼睁睁看着朋友死去却在杀手的麾下苟且偷生。”
“这是什么意思？”莫甘娜终于想起来询问医师的来历，老人浑浊的眼睛里似乎埋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而他却无意分享。她想到了什么，挽起盖乌斯的袖管，失落地摇了摇头：“你不是德鲁伊人——当然不是，我蠢到家了，塔怎么可能留下在手臂上纹着绿色三角螺旋的人。可是梅林·艾莫瑞斯却又认得你，所以你绝对不会是普通人，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老人平淡地回答道：“我只是一个没有用处的老家伙罢了，如果将来你想要听我的故事，我会说给你听，可现在没有时间能再让我们浪费了。趁还来得及，莫甘娜，去找梅林，他才是唯一可能拯救亚瑟和这个世界的人。”
莫甘娜下定了决心，飞快地推门而去，而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她突然发现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老人的精神体。
当猩红色的人影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莱昂的灰背隼发出了凄厉的警告声。“敌人永远比想象中来得更早。”他面容肃穆地说道，将视线从不远处的黑色高塔移回手上单薄的枪支，米希安平静却坚定地站在他的身边，他们默默地对视一眼，白孔雀优雅地伸长脖颈，会心的笑容出现在他们的脸上。
“你们继续走，不要停，这里交给我们来对付就够了。”莱昂这样说着，而米希安淡淡地点了点头，温雅的面庞上闪动着踏实又自信的光芒：“前面的路还很长，恕我们不能相陪了。”
兰斯洛特给他们留下了包裹里四分之一的子弹，一行人匆忙别过，甚至连一个拥抱的时间都没有。
“别这么腻歪，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和帕西瓦尔告别的时候，高大健壮的男人豪爽地说道，尽管他的马来熊在身后依依不舍地抱着树干。
较大的豚尾猴紧紧地抱了抱较小的那只，从树干上荡下准准地落在了马来熊的肩上，伊兰松开了怀里眼泪在打转儿的格温，咧着嘴捶了捶帕西瓦尔的肩膀：“兄弟，这里就靠我们了。”
兰斯洛特把枪弹递过去的时候，伊兰的神色严肃地像是要吃人，可他的话语却用上了生平最温柔的语调：“答应我你会保护好她。”
“用我的生命起誓。”兰斯洛特这样回答道，温柔的棕色眼瞳里闪耀着忠诚骑士的荣誉之光。
他们继续前行，穿过遮蔽天日的黑暗丛林，踏上炮火洗礼的红色土地。黑色的高塔矗立在他们面前，坚硬的岩石在硝烟的热度里弯曲变形，面覆兽骨的守卫如鬼魅一般穿梭其中，高汶气定神闲地叼着一根不知名的野草，挑衅地撞了撞兰斯洛特的肩膀：“嘿，害怕了吗？”
“当然没有。”兰斯洛特冷静地回答，将剩下的两条子弹扔到了男人怀里，笑容无比张扬，“要不要比比看谁更技高一筹？”
高汶夸张地缩了一下肩膀：“哇哦，我突然觉得好害怕。”他的云豹在他身边鄙夷地翻了个白眼，做出同样动作的还有扎着高高的双马尾的少女。芙瑞雅斜睨了他一眼，认真地警告道：“精神体同为猫科动物，你可千万别给我拖后腿啊。”
“尊令，长官！”高汶帅气地比了个敬礼的手势。下一秒，云豹已经舒展开身体扑了出去，哨兵冷静无比地举起手扣动扳机，敌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而硝烟很快吞没了两人的身影。
炮火的声响震耳欲聋，梅林艰难地跨过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溅上脸颊的鲜血已经凝固。兰斯洛特和格温的眼周散发着耀眼的精神力光芒，男人将他护在身后，手起刀落地斩下一个守卫的左臂，几乎是嘶吼着喊道：“抓紧时间，往这里走！”
梅林用尽全力地奔跑着，高塔的入口就在眼前，而一男一女两个人影站在铁门外倨傲地注视着他们。兰斯洛特很快与哨兵缠斗在一起，他飞踢起的右腿被男人戴着钢爪的手划破开来，鲜血的味道在凝重的空气里发出令人犯呕的味道。
森诺德挥动着机械手臂不停割伤狼狈不已的兰斯洛特，而一旁他的向导莫高斯好整以暇地睥睨着格温不断放大的瞳孔，手指环绕着自己卷曲的金色秀发无聊地评论道：“两个没有绑定过的哨兵和向导，加上一个精神体都没有的废人——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们是勇敢得愚蠢，还是愚蠢得勇敢。”
TBC.